羅素‧巴克：能幫你別把這世界搞得比現在更糟的十種方法

畢業典禮時邀請知名人士前來演講，是美國大學的傳統之一，希望致詞者提供自己的人生經驗與處事哲學，來啟發台下這些即將步入社會的畢業生。２０１４年，英語世界的權威媒體《時代雜誌》從不計其數的演講中，選出了他們認為最能啟發人心的前十名，讓我們得以一窺這些各領域中的翹楚，如何以幽默與誠懇，分享他們的智慧。

時代嚴選　十大演講（二）：

羅素‧巴克*1於康乃迪克大學，一九九五年。

譯註１：Russell Wayne Baker, 1925-，美國作家及評論家，曾為紐約時報的專欄執筆長達三十六年，以其專欄與自傳兩度獲頒普立茲獎，文風以嘲諷與自我批判見長。

如果我夠通情達理，我會先恭喜一九九五年的畢業生，然後就坐下來不再多說。我確信一九九五年的畢業生希望我這樣作。遺憾的是，各位一九九五年的畢業生，這世界並不通情達理。我們這個世界盲從與因襲陳規的程度，嚴重到我們不願承認。以往的畢業典禮習俗要求某人站在這裡，用長篇大論對付可憐的畢業生，直到他們乞憫求憐。以往的規則是：讓他們受苦。我還記得我在約翰霍普金大學的畢業典禮吃的苦頭。

為了那場典禮，他們特別從薩哈拉沙漠買進了好些熱浪，還安排了能上台連講兩天半的畢業致詞者。那是一九四七年。幸好，從那年開始，憐憫的威力快速茁壯。康乃迪克大學的高層認為，讓我的演講超過二十分鐘是種不人道的殘酷處罰，要是我的演講超過三十分鐘，會有幾個壯漢爬上講台強行拉走我。

但如果我能在十五分鐘內結束，十五分鐘！他們會讓我留下來吃午餐。告訴各位，他們很清楚自己的能耐。每次聞到免費的午餐，我都會追上去。所以如果我沒搞砸，十五分鐘一到，你們就會看到我的背影。這可不容易。將講稿濃縮成十五分鐘就像是把華格納等級的歌劇塞進電話亭裡表演。為了這樣，我得拿掉所有的綴飾修辭。這表示你們連暖場的笑話都聽不到。所以那些只想來聽笑話的，你們可以走了。

好，我們就直接快轉到沉悶的那部分。那就是畢業致詞者要畢業生向前走，踏入社會，然後建議他們在外面該如何作為。這是浪費時間的荒謬之舉。根據我長久以來的經驗，畢業生永遠都不會採納這種建議。關於出社會這件事，我能給各位的最好建議如下：別蹚這灘渾水。我去過了。根本一團亂。

從一九六七年班寧頓大學那屆的畢業典禮開始，我給畢業生的建議都一樣。二十八年過去了。說不定你們有些人的父母，就是參加過那些畢業典禮而對我的建議置之不理的畢業生。

我對那些畢業生說，外面那世界之所以如此美好，得感謝我們這世代輩出的人才──他們踏入社會，然後搞砸一切。所以我極力勸阻那些畢業生。我連喉嚨都快要喊破了。他們不聽。他們不顧一切地去了。看看發生甚麼事了？不到一年，馬丁‧路德‧金恩和羅伯特‧甘迺迪*2都被謀殺了。然後尼克森搞了個水門案給我們。反越戰徵兵的暴動。越南戰爭的挫敗。約翰藍儂遇刺身亡。雷根和他那一兆美元的赤字*3。

譯註２：Robert Francis Kennedy (1925－1968)。代表民主黨角逐1968年總統大位時遇刺身亡；其兄John F. Kennedy，當時美國的總統，亦於五年前遇刺身亡。

譯註３：Ronald Wilson Reagan (1911-2004)，兩屆美國總統任期間實施的經濟政策促進了經濟復甦也讓聯邦政府的預算赤字連創新高，毀譽參半。

這些年來我對許多畢業生演講過，我總是苦口婆心地說：怎樣都行，就是別淌這灘渾水。沒人要聽。他們還是前仆後繼踏入社會。看看今天的局面，紐特‧金瑞契*4和比爾‧柯林頓

譯註４：Newton Gingrich (1946- )，曾為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因任期間傳出的性醜聞而聲名敗壞。

所以我今天不會浪費口水求你們別出去。我只提一個簡單的懇求：出社會後，請你們試著別把這世界搞得比現在更糟。我認為列一張清單《如何不讓這世界變得更糟的一百種最佳方法》，對你們應該有幫助。然而，我都已經滔滔不絕十五分鐘了，沒時間對你們講完一百種。只有十種你們也得湊合著用，反正現在社會大眾的注意力都不持久，沒人記得住一百種。或許連十種都嫌苛求。你們記得那個老笑話吧，說的是電視新聞會怎麼報導十誡的故事：「上帝於今日頒布了十誡，其中三誡為‧‧‧‧‧‧」

我的清單如下：能幫你別把這世界搞得比現在更糟的十種方法

第一種：抽出空，彎下腰來聞聞花香。

第二種：別穿著會講話的衣服出門。這世界講的話已經太多了。我們有這麼多人在發表意見，聽眾卻剩沒幾個。我們已經有收音機、電視和電話這些會講話的傢俱了。我們已經有用保險桿標語發表意見的車子了。寫著字的衣服徒增喧囂。如果你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想當無能蠢材的慾望，請別穿著一件寫著「成事不足，我引以為傲」的汗衫來昭告天下。全世界最糟糕的事不是當個蠢材，是穿著一件讓父母覺得丟臉，讓鄰居暗地看笑話的衣服。

第三點衍生自第二點，如下：抽空傾聽。你們會聽到令人驚喜的事物。盛暑時分的鄉間，你們能聽到抽枝生長的穀物，在陽光的威力下變形的鐵皮屋頂喀擦作響。道地古典風格的起居室裡極為寂靜，連塵埃沾上棉製窗簾的聲音都聽得到，或許你會聽到某種不祥的腳步聲逼近，或是長大後就沒再聽過的莫札特樂曲中，那段令人心悸的美妙停頓，或是你摯愛的──天人永隔的──那人的聲音。或是當你侃侃而談並散發出那種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機智魅力時，暫停一下，傾聽自己。在別人聽你說話的時候傾聽自己，有益心靈，或許下次──只是或許──你就不會說的那麼多，那麼大聲，那麼機智迷人，那麼愚蠢到自己都無地自容。

第四點：裸睡。到了連上劇院都不再盛裝打扮的歲數，還穿著衣服上床有點傻氣。更何況，現在你們可以問心無愧地抽菸配調酒或是吃蛋配培根，不會再有某人在旁邊嘮叨提醒。裸睡是種令人享受的邪惡愉悅，即便認罪也不至於被巡邏全國的清教徒警察隊逮捕。

第五點：每個月選個幾天，關掉電視，拿來閱讀。這樣能降低血壓。甚至能讓你的腦袋清醒過來，就算讀到昏昏欲睡，你們仍然有所斬獲。睡著總好過看著地方新聞裡那些數不盡的送葬隊伍在你家客廳遊行。

第六點：別帶著槍上街。連留在家裡都不行，除非你把所有的子彈都鎖在遙遠的銀行保險箱裡。想挨子彈，最保險的方法不是大半夜順道去最近的便利商店買瓶牛奶，而是在家裡放一把上了膛的手槍。你們說憲法不是賦予你們擁有槍枝的權利嗎？我簡單點明，你們不是非得行使憲法賦予的每一種權利。憲法賦予了你們競選總統的權利，但大多數的人都夠聰明，不會堅持參選。

第七點：瞭解汽車可怕之處。幾兆美元的赤字終究不會摧毀美國。汽車會。根據多份國會研究的評估，未來的高速公路需求量相當驚人。一份可靠的推測數據顯示，你們這一代邁入中年時，為避免南加州的交通完全癱瘓，連接邁阿密和羅德戴堡的九十五號州際公路需要拓寬成二十二線道。想像一下整個國土鋪滿柏油的樣子。我祖父那年代是射殺馬匹。你們最好學學怎麼射殺汽車。

第八點：養幾個小孩。小孩能讓豐富你的生活層次。有了他們，你步入中年後就不會變成頑固的老頭。他們能教你人性。當令人遺憾、無法避免的老化來襲時，養幾個小孩能讓你們有個標靶，好指責他們如何忘恩負義，枉費當年你毫無保留的付出。現在這社會幾乎連一個心懷愧疚的人都找不出來，即便算上那些大屠殺的兇手。當你正值盛年，那些忘恩負義的小孩是你最好的投資。

第九點：結婚。我知道你們不想聽這些，但請把眼光放遠，結婚能帶給你的滿足遠遠多於一輛賓士轎車。婚姻能為你們的孩子樹立一種雙親典範；等到這些孩子要讀康乃迪克大學時，你們需要用來分擔學費的另一份收入才有著落。更何況，要是你們決定寫本書或是接受心理醫生的諮詢，沒有婚姻提供的實務經驗，這些工作根本沒有素材可用。

無論如何，結婚時千萬別找律師擬定婚前協議，然後洋洋灑灑地列出離婚後該如何瓜分你們的生活。經營婚姻已經夠難了，因為你們沒辦法先畫出一份婚姻建築藍圖再步入禮堂按圖施工。說到律師，這是我們第九點最後要提的：別讓律師靠近，除非你們婚後的日子無所事事，只想打發時間。

最後，第十點：微笑。你們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你們住在美國。要好好享受。我認為，給你們這種老套的建議是我的義務，因為我經歷過大蕭條時代、第二次世界大戰、可怕的韓戰和越戰，以及半個世紀的冷戰，卻還沒看過有哪個時代像現在這樣，有這麼多的美國人對這個國家有著這麼多怒氣，抱著這麼強烈的惡意，這麼深惡痛絕。

憤怒成了全國人的惡習。時尚雜誌被模特兒臉上烏雲般陰沉的表情籠罩。廣播節目傳出源源不絕的怒氣。華盛頓政論媒體界裡上演的那些互相咆哮的浮誇戲碼。社會大眾用令人瞠目結舌的粗鄙詞彙辱罵政客和自己的老婆。用這種粗俗無禮的態度來表明自己受夠這一切、無法容忍，成了大家都能接受的方式。惡劣的言論因此變得合理而無所不在。

美國人生華盛頓的氣，生媒體的氣，生移民的氣，生電視節目的氣，生交通的氣，生比自己有錢的人的氣也生窮人的氣，生黑人的氣也生白人的氣。老人生年輕人的氣，年輕人生老人的氣。郊區居民生都市人的氣，城市人生郊區居民的氣。純樸的農民生郊區居民或都市人的氣，只要其中任何一方入侵他們的生活，威脅到這些逃出上帝憤怒之地的純樸靈魂。毒害美國人靈魂的這些壞脾氣，其種類之全，數量之多，編成目錄後能塞滿一座圖書館了。問題是：為甚麼？面對生活中不可避免的起起落落時，美國人最普遍的反應為什麼成了憤怒？因為傳統美國人的習慣是，即便在最艱困的時代也要保持大而化之的樂觀，而現在的美國人也真的沒甚麼值得生氣了，所以這個問題特別令人困惑。無庸置疑，美國是世界超級強權。這是六十年來我們首次能享有一個近乎真正和平的世界。毫無疑問，我們是全球最富有的國家，雖然我們擁有的龐大財富顯然沒有均勻分配。

我這老頭有個壞習慣，就是愛提當年的艱苦，請見諒，但這國家還有許多人仍記得，那個公認週薪三十五美元就足以持家的年代。大家抱怨課稅過重，而一九五零年代的最高所得稅率是百分之九十一，全國徵兵制還屬於國內法，種族隔離法在大部分地區還能合法執行。所以這些憤怒和滿腹怨氣該做何解釋？我猜這得歸咎於美國人廣為人知的習慣──不讀歷史。連最近發生過甚麼事都不知道的人，很容易被那些靠著剝削無知者而發達的滑頭行家欺騙。我們的政客也是這些無賴其中一員。這些政客藉著操弄分裂來大撈一筆。他們將分裂攪和成憤怒，然後高唱凱歌，滿載而歸。報章雜誌、電視和廣播也是持續煽動這個國家並從中獲利的既得利益者。